夜慢慢地降临了。草丛里虫鸣唧唧,此起彼伏。 有两只蚊子,歇在草叶上。
公蚊子吸了一口草汁,轻轻地推了推赌气僵立的母蚊子,柔声地哄道:“亲爱的,
你就喝一口吧,你一整天不吃不喝的,我真担心……”
母蚊子鄙夷地看了一眼沾满露水的草叶,不高兴地说:“这么淡而无味的东西,
叫我怎么吃得下去？你天天说天天说的,不嫌烦吗？“你是存心要和人类作对么?公
蚊子焦虑地看着她,“你不知道人类准备了多少种东西来对付我们,那种气味,我闻着
就头晕脑胀,你万一…… ”
“你是个懦夫,知道吗？”母蚊子冷冷地看着他。然后振翅,从他身边飞走了。
[size=+0] 公蚊子忧心忡忡地看着人们的窗户里透出的灯光。他知道她在里面。不知道
[size=+0]为什么,今晚他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,这使得他停在叶片上的身躯不断地发着抖。
[size=+0] 他好想看到她,知道她安全,虽然他无法遏抑住她吸食人血的野心。[size=+0] 他突然悲
[size=+0]凉地意识到,仅仅这一点,也许就会把他们两个都毁了。
[size=+0] 露水更重了,他觉得冷,可是她仍然没有出来。
[size=+0] 他想到他们的前生,不是两只蚊子,而是两只企鹅。生活在冰天雪地里,整天愉
[size=+0]快地迈着优雅从容的绅士步。那时,他是一只最优秀的企鹅。深深地爱着她。像所有
[size=+0]准备求婚的企鹅一样,他千辛万苦地奔波着,去寻找石子。他长途地跋涉,丢下一块又
[size=+0]一块不太满意的石子,摔得头破血流时,他终于找到了一枚最精美最光洁的,他觉得只
[size=+0]有这一枚,才配得上她。可是,她和另一只企鹅结婚了。那个他,跟在后面捡,把他扔
[size=+0]的都捡起来,送了她。粗糙的,不完美的石子,但是很多,堆得满满的。
[size=+0] 他伤心地退出了,但是追随她,到了这一世,甘心陪她,做一只蚊子。
[size=+0] 他被一种揪心的等待煎熬着,拼了失去生命的危险,往人类的窗口飞去。果然
[size=+0]看到了她,正伏在人的胳膊上,埋头吸着,青色的翅膀在轻轻地颤着。而他恐惧地发
[size=+0]现,左臂动也不动的“人”正悄悄地抬起了右手……
[size=+0] “快，躲开啊!”他撕心裂肺地大喊,可是来不及了,她痛楚地蜷成一团,掉[size=+0]到地
[size=+0]上去了。
[size=+0] 他飞近她,跪在一团血污的她身边,泪如雨下。
[size=+0] 她吃力地睁着眼睛望着他,静静地,也流下泪来,“可惜啊,真可惜……”
[size=+0]“你把我们两个都葬送了……”他试图扶起浑身冒血的她,“为什么,你总是不
[size=+0]肯听我的劝？”
[size=+0] “我知道……可是我没有办法……因为,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……它需要营养，
[size=+0]草汁不够,我必须吸血……我知道我会死,但是你会继续活下去,人类不会伤你的,因
[size=+0]为你没有冒犯他们……”
[size=+0] 她眨了眨濒死的眼睛,微笑着说:“其实生了孩子,我也就会殚精竭虑而死,但
[size=+0]这是即使受到千千万万人的唾弃,也要为后代提供最好的东西……这是没有办法的事
[size=+0]情……”
[size=+0] “为什么？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？”
[size=+0] “我知道你疼我,如果我告诉你,你会替我去做的,那么这会儿死的就是你了，
[size=+0]我舍不得……如果可以为你生一个孩子,我也就没有遗憾了……我上辈子欠了你的,
[size=+0]这辈子想还,结果欠了你更多……上辈子,我们是企鹅。其实我一直爱你,可是我却嫁
[size=+0]了他……因为他送了我好多石子,你知道吗？我们生活在冰天雪地?,如果没有足够的
[size=+0]石子做窝孵卵,我们的后代在出壳之前就会被冰层冻死……你送我的那一枚石子,[size=+0]好
[size=+0]美,晶莹剔透的,可是那是爱情,单纯的爱情支撑不了长久的婚姻和对儿女的责任……
[size=+0]我没有嫁你,你恨不恨我？”
[size=+0] 他拼命摇头,泣不成声。
[size=+0] “是我不好,我没有保护你,给不了你需要的一切,让你受这样的罪……下辈子,
[size=+0]我们做螳螂好吗？在新婚之夜,你吃了我,为我生孩子……[size=+0] 死在你的腹中,我一定会
[size=+0]很幸福的……”
[size=+0] “不,不,我们还是做两只蝉吧,好吗？天天喝着露水,快乐地唱着歌……小心,
[size=+0]小心,……”笑容迅速地从她脸上抽走,她大大地喘着气,泪水成股成股地流下,“快
[size=+0]走,人来了……”
[size=+0] 他回头看了一眼,露出苍凉而无悔的笑,“傻瓜……我们不是要一起做蝉么？”
“啪!”一声脆响,伴着一声满意的说话,“哼,又打死了一只臭蚊子!”
他在死前的一瞬紧紧地拥抱了她。他们的血流在了一起,凝成一滴鲜红色的眼泪
